梦山

江南一粟

梦山

南昌西郊30公里处，有座海拨仅236米的迷你型山峰，它叫梦山。梦山之顶有位梦娘娘，但凡想出人头地的，便去找她，祈愿她为自己圆个好梦。

A

梦山不高，却有着深厚的人文。

先从俚语说起，南昌俚语中有两个贬义词：“森头”和“阿斗”。前者带有中性意义，南昌人几乎每天都在使用，但凡真傻或冒傻气的言行，南昌人就说他是“森头”。后者却是纯骂人的，一般形容守不住家业的儿子，是地道的南昌土语。随着普通话对土语的冲击，如今这个词，鲜有人使用，南昌东郊罗家镇地区偶尔还能听到，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。

“阿斗”，三国蜀汉后主刘禅小名。用来形容守不住祖宗基业的子孙，真是太贴切了。“森头”实为“禅头”，从南昌土语的读音上讲，基本相似，“森”，原本就是取音近的字代替的；从逻辑上讲，大名“禅”，小名“阿斗”，集于刘禅一人，很有关联。一个把祖宗基业拱手献出的无能之君，不是“森”是什么？不是“阿斗”又是什么？

我完全有理由相信：“森头”即“禅头”。“禅”又被佛家使用，基本与“佛”同等。这恐怕与“禅”的本义“禅让”有关，只是两者的读音如今有了变化。无论是“禅让”的“禅”还是“与世无争”的禅，刘禅都做到了，所以，他的人生是善终的。取名“禅”真是历史的巧合。

再说梦娘娘，梦娘娘何许人？她就是蜀汉后主刘禅的儿媳罗氏。公元263年，刘禅投降，蜀汉政权灭亡。刘禅第五子刘谌，挡不住父亲的“阿斗”行为，在祖父刘备灵前恸哭。正史上说：“先杀妻子，次以自杀”。野史则记载：刘谌自杀后，其妻罗氏携子刘护逃至江西南昌。

梦山就是罗氏的落脚处，数年后，刘护长大成人，又有了自己的武装。“罗氏见天下大势不可逆转”，便让儿子归顺晋室。刘护佐晋有功，封为广惠王，母亲罗氏也封为协庆夫人。

如今的梦山水库，是当时刘护战死之所。梦山附近山贼，拥众万余，侵扰百姓。刘护决意为民除害，率军下山破贼。山贼平灭，刘护却身首异处，悲壮战死。当地百姓感其恩，修建“泽头庙”祭祀。晋室念其平贼有功，追封罕王，赐所住山峰为罕王峰，后人又建“罕王庙”。

很奇怪被晋室封了王的刘护，在正史上没有记载。然而野史，往往更接近于史实。江西谌姓族人，以刘谌为始祖，有刘、谌不通婚的传统。近2000年代代传下来，不会是空穴来风。

梦娘娘罗氏，有个“特异功能”，能让人做升官发财的梦，而且这梦，还不是虚幻的黄粱梦，它能成为现实，非常灵验。历朝历代，求梦者络绎不绝。以前的梦娘娘庙很大，里面有专为求梦者“眠梦”之用的梦房梦塌。相传，“成功”的事例不少，被后人尊称为“梦娘娘”。

姚勉，南宋人，正史有名无传，他的文集却被收入《四库全书》。梦山的规模就是姚勉的功德，盖因，他得了梦娘娘之梦而科举为官。胡中藻，清代人，死于自己写的“一把心肠论浊清”的文字狱。少年时在梦山读书，缺少天份。有一天突然昏倒，口吐鲜血，苏醒后，成了学霸，官至内阁学士。梦山曾与这样的历史人物有关联，能不“有仙则灵”？

这两人的梦山故事，纯属胡传，却把梦山的名气胡传得愈来愈大。明清时的梦山，在明代宁王朱权常来小住的影响下，最具规模，香火也最鼎盛。史上有许多名人墨客来梦山或小住或长住，最早有唐代道士兼诗人施肩吾，后有明代大臣张位、清初名臣朱轼，晚清新政重臣陈宝箴、维新派词人文廷式，还有民国复辟狂人张勋，都曾与梦山结缘，留下他们的印迹。

有一位很值得一说，他是陈三立，晚清维新四公子之一、同光体诗派重要代表、国学大师、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。他还有两个令人称羡的身份，一是晚清新政重臣陈宝箴的儿子；一是历史学家、语言学家、国学大师陈寅恪，画家陈衡恪的父亲。

B

梦山虽小，一庙能容道佛。

四年前，我来到梦山的时候，梦山正在大兴土木，我对梦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。四年后，我再来梦山，梦山还是处在大兴土木的状态。梦山山门还是那些缠着我们，要我们买门票的村妇模样的女人，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，不搭理她们。盖因，她们的来路不明。

山门很气派，类似古代牌坊的造型，上书“梦山”二字，四年前鲜艳崭新，如今有些斑驳。入内，是个广场，很宽敞，植物小品散设其间。好汉坡左侧的人工水池里有一假山，上写着“灵应寺”三字，是南昌市前市长李豆罗的手迹，字很漂亮，也有些陈旧了。

仰头看好汉坡，有如天梯，要想出人头地，一步登天，天梯是捷径。凭着这几年爬山练出来的体力，一口气征服了它，坐在翠峰亭，等待同伴的到来。从翠峰亭鸟瞰梦山水库最理想，水库是当时罕王刘护平灭山贼决战场。水库边停满了车辆，想必垂钓或泛舟水库的游人很多。

继续往上走，山路却没有那么的陡，两边竹翠成林，漫山遍野。竹节有声，赏心悦耳。置身其中，惬意之极。又有望月亭，两层，小憩，二楼远望四周，极好。

不觉来到大雄宝殿，这应该是灵应寺的主题建筑，与一般庙宇无异。紧挨着两个在建工地，布满了钢筋，锈迹斑斑，貌似停工？我想，钢筋水泥的建筑，不容易被焚毁吧？大殿正前方下面，有地藏王殿，里面空空如也，铺设精美的石板台阶，已破败不堪。

大雄宝殿后面，便是罕王峰，道佛相邻，和谐得很。罕王庙殿宇两进，前殿供奉刘护，后殿供奉梦娘娘。前殿是重建的，后殿的石室，始于晋代，明代扩建成今天的规模，纯用石柱支撑，石榫衔接，石室门口的对联很有意思：“此山山外更无山；大梦梦中原是梦”。这是梦山唯一的古迹，两扇石门是新配的，想必缺失，石材没有选好，颜色很不协调。

原路下山，去山脚下看观音庙和天王庙，殿外的送子观音就算了，计划生育只允许我有一个孩子。殿内的千手观音，我很虔诚的。再往里走，不远处是坐东朝西的天王庙，殿门不分前后，东殿门内是弥勒佛，西殿门内竟是天王像，佛家菩萨与道家神位相背供奉在同一龛台。

如果灵应寺与罕王庙还只是睦邻友好的道佛关系，那么天王庙那就是道佛一家了。
2014.3.28

渔歌

好作

邓雄勇

非常好的散文，学习了！赞！